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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如城堡一般的建筑是庄岩所在企业的总部。那里平时有2位中医师坐诊，患者多为本地西方人。

封面新闻记者 刘秋凤

在英国苏格兰fife郡首府，一座“城堡”屹立在高地，颇有童话般的奢华气质。实际上，这是一家中医馆。

“在海外，中产以上才有经济实力看中医。” 英国中医论坛主席、英国中医联盟网创始人王天俊在英国伦敦开有一间中医诊所，平时一个工作日可诊治10-15名患者。中医在英国是一种中高端消费。

欧洲如今是新冠肺炎的重灾区。中医药在国内疫情防控大考中交出一份不错的成绩单。随着欧洲封城令下，中医诊所线下停业，“云端”问诊的需求却逆势上涨。

“疫情暴发以来，网络中医问诊人次和中药需求量是之前的5倍以上。” 王天俊说，这些增长主要来自海外华人华侨，他们根据国内的摸索出来的药方，进行适当调整后进行配药。

药方有了，在海外能抓到药吗？国内的配方，能否适应海外的土壤？海外中医诊所的生存现状如何？封面新闻记者与欧洲中医界人士进行了对话。

海外中医诊所中摆放的中药材

海外中医诊所

走中高端路线 中产以上才有能力消费

书法、青瓷器摆件、窗户上的太极图案……在这座欧式“城堡”建筑的细微之处，流露着东方韵味。然而，这里更加抢眼的或许是标注着中文药名的各种瓶瓶罐罐：北沙参、苍术、麦门冬、炙甘草、红钩藤、鱼腥草、葛根……

“我们的每个诊所里有近300种中药，基本可以满足处方要求。” 欧洲东北同乡会暨商会常务理事、欧洲太极医业集团总经理庄岩告诉封面新闻记者，该企业是苏格兰最大的中医企业，在英国开设有4家中医诊所，在比利时开设1家。这5家中医诊所除了提供针灸、理疗服务，也提供中药治疗。

在英国苏格兰fife郡首府，一座“城堡”屹立在高地，这是一家中医馆。

那座如城堡一般的建筑是庄岩所在企业的总部。那里平时有2位中医师坐诊，患者多为本地西方人。西方人对针灸的信任度和接受度远比口服中药高。在庄岩的诊所，西方人患者大多选择进行针灸，仅有60%的患者会在针灸后购买中草药。”王天俊的观察与庄岩的观察大体一致。“在大部分中医诊所，不到三分之一的西方人患者愿意吃中药。”

在海外，中医诊所如何维持自身运转？他们的目标客户是谁？

庄岩所在的中医诊所一直致力于走高端路线，患者均采用预约制，收费不菲，单次针灸60英镑（500多人民币），每周草药50英镑（400多人民币）。在疫情发生前，每家中医诊所每天都会接待20-30人次。

庄岩为西方人患者把脉

“在海外，只有中产以上的人才有经济实力看中医。” 英国中医论坛主席、英国中医联盟网创始人王天俊认为，从英国的情况来看，大部分老百姓去公立医院和家庭医生看病是免费的。而中医需要患者自付费用，只有当地较为富有的群体才有经济实力支付。

王天俊举例说，在英国普通退休人员工资每周约150英镑，而中医看病一次需要40-60英镑。“有些诊所甚至达到100英镑一次。”如果退休人员仅靠退休工资，就很难支付中医费用。

王天俊从事中医已有31年，在国内医院工作了18年后，他应聘来到英国一所大学当高级讲师教当地人学习中医，七年后开设了一家自己的中医诊所。现在他一个工作日可以诊治10-15个患者。

国内中医专家进入海外华人华侨微信群解疑答惑

疫情线下停业

“云”端问诊 促中药材销量海外逆势增长

3月26日一大早，比利时东北同乡会暨商会的微信群就冒出一条求助信息：各位专家，我朋友现在肺有火烧的感觉，还有低烧，医院不给做任何检测。她目前在家自行隔离，丈夫已进重症病房。请问，有什么自我减轻症状的办法？

万里之外，这条信息很快得到辽宁中医药大学附属医院呼吸科专家庞立健的回应：“在家隔离对症治疗，中药清热解毒，体温超过38.5度使用退热药缓解症状。她具有流行病学史，新冠肺炎的可能性很大……”

比利时东北同乡会暨商会的微信群有66名成员，他们分布在欧洲各个国家。最近，在商会和当地侨联的帮助下，群里进来好几名辽宁中医学大学附属医院的专家，为群里的华人华侨解疑答惑，携手抗击疫情。

庄岩也在群里。她在群里贴出一剂化湿败毒方的药方。化湿败毒方（颗粒）由中国中医科学院院长黄璐琦院士为领队的第一批国家援鄂抗疫中医医疗队研制，其临床试验申请近日获得国家药监局批准。这是首个治疗新冠肺炎的中药临床批件。

药方有了？如何在海外抓药呢？

随着英国和比利时宣布进入封城状态，当地中医行业进入停滞状态。因无法保证人和人之间2米的社交距离，针灸和理疗已完全停止服务。但是，中医网上问诊和中药材的寄送可以正常进行。

“现在我们在网络上问诊。虽然无法把脉，但可以通过视频看舌和观察患者的面相和体态。” 庄岩说，网络问诊后，他们将颗粒状的冲服中药，直接寄往患者家中。以前诊所的主要患者是西方人，现在疫情导致海外华人患者问诊数和中药需求激增。

在意大利，浙江省中医院副院长、呼吸内科主任中医师杨珺超介绍，意大利的华人华侨对中药的需求非常大，当地的侨团建立了名为“意大利华人华侨网上方舱医院”的咨询平台，接受咨询的第一天就收到了来自米兰、都灵、威尼斯等多个城市424位同胞的资料，一周左右的时间里已有一千多位同胞进行了咨询。

英国中医论坛主席、英国中医联盟网创始人王天俊在伦敦也开有中医诊所。“疫情暴发以来，网络中医问诊人次和中药需求量是之前的5倍以上。”他认为，增长的原因是华人更关注国内新闻，对中药的认可度更高。

对于没有固定客源的海外中医诊所，现在无疑是一个黑暗时刻。“诊所关门，影响是长远的。”王天俊认为，由于租金继续支付或者部分需要支付，政府补贴有限等因素，不少中医诊所比较艰难。

钟南山院士在中欧抗疫交流会上推介中药抗击疫情的作用

被“冷落”的中成药

连花清瘟等防疫药暂无法进入欧美市场

追溯中医走入欧美市场的历史，王天俊首先想到的是当年尼克松访华。资料显示，1972年，尼克松本人及其代表团先后参观了针刺麻醉下进行甲状腺切除手术和肺叶切除手术，从而以针刺麻醉为契机在国际社会掀起一股针灸热潮，推动了针灸疗法走向世界。

在西方主流社会中，针灸比口服中药更具有“明星效益”，接受度和认可度都更高。就如王天俊和庄岩所描述，西方人患者在中医诊所中的首选服务是针灸。长期以来，中药在欧洲总体上比较边缘，是作为“补充与替代医学”。

但同属中医体系，为何西方人要区别对待针灸和中药？中药为何被“冷落”？王天俊分析，这与中药材残留农药、不规范使用中药导致肾病等负面新闻相关。

10多年前，一桩“中成药导致肾衰竭案”在英国广为人知。在英国埃塞克斯郡的Chelmsford镇开中医店的中医师吴英，从1997年起卖给一名英国女病人的龙胆泻肝丸中含有马兜铃酸成分，导致病人肾衰竭，后来又患上癌症。2002年被英国药物管理局指控贩卖被禁药物，官司打了多年。2012年2月，这个案子才有了结果，吴英以销售被禁药物罪，被判2年缓刑。

“当时很轰动，造成很多主流媒体对中药的负面报道，直接促成了药管局的政策。”庄岩所提到的政策是在2013年，英国药物与保健品管理局(MHRA)曾颁布的一条“传统草药制品限售法令”，全面叫停了中成药。

该法令于2014年5月1日起正式实施。英国市场上的所有草药制品(包括中成药)必须通过传统草药注册方案(THR)、拥有THR标志和认证号的才可继续销售。

“这条法令沿用至今，而中国依然尚无一家中成药在英国成功注册。” 王天俊和庄岩都对记者证实。得不到国外政府的官方认证，就不可能全面打开海外市场。这意味着，国内目前研究使用的防疫中药，无法正常出口到英国进行大范围使用。

据中央指导组成员、国家卫生健康委党组成员、中医药局党组书记余艳红介绍，中医药全面介入、深度参与了新冠肺炎救治工作，筛选了以“三药三方”为代表的一批有效方药，包括金花清感颗粒、莲花清瘟胶囊/颗粒、血必净注射液、清肺排毒汤、化湿败毒方、宣肺败毒方。

以连花清瘟为例，3月25日，钟南山院士在中欧抗疫交流会上透露，连花清瘟等中成药对治疗新冠肺炎有明显效果。虽然连花清瘟已逐步走出国门，但其走进欧美社会的脚步并不快。

根据以岭药业官方信息：公司专利中药连花清瘟胶囊目前已在香港地区、澳门地区和巴西、印度尼西亚、加拿大、莫桑比克、罗马尼亚分别以“中成药”、“药品”、“植物药”、“天然健康产品”等身份注册获得上市许可。目前，连花清温未在意大利开展临床试验。连花清瘟在美国FDA开展的二期临床研究试验仍在正常推进中。二期临床结束后还需要开展三期临床工作。同时，连花清瘟也未在西班牙、英国、法国注册获得上市许可。

“被删减”的药方

中药走入西方主流社会 疫情或是一次契机

拿不到成品药，欧洲的中医师们能否根据国内公布的药方，自行配药呢？

“我们知道这些药方需要哪些药材，药材的用量，但不能照搬。” 王天俊说，有些中药材在西方国家不能使用。例如，麻黄用量一天不能超过1.8克，石膏在英国不能使用。也就是说，海外患者实际服用的，是一剂“删减版”的方子。

他们估算，10年前，中医在英国约有3千家中医诊所。如今，这个数字缩减到了约1千家。长期以来，中药在欧洲作为“补充与替代医学”。如今，虽然欧洲是新冠肺炎的重灾区，处于火热抗疫的漩涡中，同时国内中药抗击新冠肺炎屡出战果，但“几乎看不到西方主流媒体报道中医中药抗疫。”王天俊和庄岩同时给出肯定答复，这导致华人华侨对中药需求的增加。而因缺少对相关信息的知晓，当地西方群体对中药的需求并没有增加。

庄岩对中药“预防”或“治疗”新冠肺炎，选词很谨慎。“在海外做宣传，我只能说增加抵抗力。”庄岩说，加拿大一位医生因为夸大宣传中药是治疗新冠肺炎的特效药，而被当地记者暗访曝光。这件事王天俊也知道。如今，这已经成为海外中医圈引以为戒的事情。

口服中药真正走进西方主流社会还需要很长一段路。在此过程中，海外的中医师们也在不断改良和尝试。

“西方人不太能接受中药熬煮的味道。以前我们卖中药饮片时，有30%的西方患者反馈，他们无法喝下这种中药。”庄岩说，现在他们改良成药粉，医师根据药方配药摇匀，患者按计量用开水冲服。这种方式大大提高了西方人对中药的接受程度。

中医药如何打开西方市场？王天俊认为，这次疫情对于中药或许是一次契机。疫情在英国暴发后，英国中医联盟网在英国发起中医抗疫援助活动，从开始的十几个人，现在发展到有70多名有资质的中医医师参加。这一活动刚开始主要服务于华人，现在本地人问诊的比例不断增加。

据余艳红介绍，目前，中国已及时主动同世界卫生组织合作，分享中医药参与疫情防控的有关情况，把中国最新版本的新冠肺炎中医药诊疗方案翻译成英文。还通过远程视频交流，提供技术方案等，向日本、韩国、意大利、伊朗、新加坡等国家分享救治经验。